DP 克里斯特尔·福尼耶谈《伟大的自由》幕后

自1998年毕业于法国 La Fémis 电影学院以来，克里斯特尔·福尼耶（Crystel Fournier，AFC）一直是位杰出的摄影指导（DP），曾为瑟琳·席安玛的三部电影（《水仙花开》《女孩帮》《假小子》）负责摄影工作。在过去的几年里，她主要参与国外电影的制作，包括德国导演塞巴斯蒂安·迈泽（Sebastian Meise，曾执导《恋童癖的自白》-Outing等片）的第三部长片电影《伟大的自由》（Große Freiheit）——这部电影入围了2021年戛纳电影节的“一种关注”单元。

克里斯特尔·福尼耶（以下简称 CF）：12月23日，我刚刚完成了一次拍摄，收到了一封附有剧本的电子邮件，给了我一个去拍摄《伟大的自由》的机会。我们通过 Skype 进行了一次会面，然后我在1月1日去柏林进行最初的勘景，因为电影将在2月初开拍，而一切从一开始就匆匆忙忙的。这是一部奥地利与德国合拍的电影，先在维也纳拍摄监狱外的所有场景，然后再去德国拍摄其余的场景：在马格德堡拍摄监狱主楼，在柏林则拍摄地下室。

一个地点，多个故事时期

CF：这部电影包括三个时期：第一个是在二战快结束的时候；第二个是在1957年；第三个是在1969年。我们想为这三个时期的布景设计和布光预先确定一个艺术方向，以便区分三者，而当我看到监狱实景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要把布光整合到画面中，至少是在广角镜头中 —— 从中你可以看到整个监狱的中央大厅。

主要的构思是依赖三个时期各自真实存在的灯具类型。我们为1945年选择了钨丝灯泡，拍摄地那些巨大的灯泡都是钠灯，但我们把它们改装成了钨丝灯泡。然后，我们给1957年和1969年选择了荧光灯管。这两个时期之间的差异则主要体现在色彩上：前者是黄色/绿色，而后者是更冷的色彩。对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部分，我们选择了 5000K 的灯管，配备有减绿和 1/8 CTS。对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部分，其中一些灯还保持着这样的状态，然后我们用 6500K 的灯管替换了其余部分，用来营造那种偏冷的感觉。

1957年和1969年时期的布光设施平面图，克里斯特尔·福尼耶的工作文件

不管是什么时期，光线总是从正上方照射到演员身上，即使在较小的空间里也是如此 —— 这种原始的光线能突出面部，也能让墙壁显得更暗。当演员移动时，这光线使他们在某些地方很亮，还能使背景保持阴影浓密。我们把 Titan 灯装在 Kino Flo 的外壳里，这让我们能够快速改变比色法，从白天变为黑夜或者从一个时期变为另一个时期。它们始终绑在一根铁棍上。

对于日戏的窗户，在监狱的一头有一面巨大的玻璃墙，而我们在那里安装了一台升降机和两盏18千瓦的灯。在监狱的屋顶上，我们装了聚光灯，通过巨大的天窗照射出日光效果。到了晚上，我们把它们换成水银灯，用来搭配监狱周围的几个夜戏外景镜头。水银灯的光不会照进牢房太多，这样我们就避免了太多红色和绿色混合，但在角色走近窗户时，你就可以看到夜戏的布光效果。

《伟大的自由》剧照

到了晚上，牢房里还有一盏夜灯，让守卫可以透过窥视孔看到囚犯。这并不意在要看起来很真实，因为这里的目的是让塞巴斯蒂安看起来像母亲子宫里的婴儿，所以这是一种红色/橙色的光，让面部和身体部位可以被人看到，但又没有真正清楚显示它们的位置。其余的部分都陷入黑暗，而在那种光线下，你很难看到墙壁。实际上，这只是一盏简单的650瓦灯，带锥形罩来指引光线方向。

这种效果在拍摄过程中非常强烈，而在本片中，我们在调色时进一步提升了它，使其更加浓烈。我们用蒙版只提亮人脸。总的来说，在调色过程中，我们倾向于强调我们已拍出的效果，尤其是夜间拍摄的镜头中。很高兴我们有这样一个敢于在黑暗中“探险”的导演。

这部片完全没有加滤镜，也没有柔化。这是为了保持布光的原始感。我唯一可以用来柔化或模糊的工具是其他光源或反光工具，旨在保持脸上的阴影，但使眼睛部分突出。我只是在处理对比，保持顶光的概念。

《伟大的自由》剧照

在禁闭室牢房里，囚犯们唯一能看到的光亮，是看守给囚犯食物或者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而打开门上的窗口的光。我们遵循的原则是，这会是一种非常强的光，能让囚犯眼盲，于是这里的光接了调光器，使我们能够重现耀眼光的时刻，然后调整到更正常的曝光。这是非常迅速的光的迸发，以免照亮整个牢房。其余时间，囚犯完全处于黑暗之中。在拍摄过程中，我们维持昏暗背光，让剪影出现，使观众能透过银幕感受到角色的存在。这些通常是过渡场景，能在剪辑过程中从一个时期过渡到下一个时期。最后，我们意识到场景转入完全的黑暗效果更好，会让效果变得更强。所以我们在剪辑过程中去除了出现在人物身体边缘的发光边缘，最后得到的是长时间的全然黑暗，而一切剧情都发生在音轨中，这使我们能够转换到不同的故事时期。

小场景，大筹备

CF：主监狱的位置即将被改造成住宅公寓，所以我们可以拆除牢房之间的墙，这样我们就可以有更多的摄影角度，而不是总是从门或窗户的角度拍摄了。墙被放在轨道上，这使我们能够快速移除和更换它们，所以牢房就是半个影棚，只是没有影棚拍摄的优势，但至少我们不会被限制在7平方米内。类似地，对于单人禁闭室牢房，我们有一面墙可以移动，而后面的墙是完全重建的，这意味着我们身后有我们需要的足够空间，特别是在门的角度拍摄，这在与警卫的互动中是很重要的。

我们关于是否可以把摄影机扛在肩上拍摄进行了一场大讨论。塞巴斯蒂安的参考之一是雅克·欧迪亚（Jacques Audiard）的《预言者》（Un Prophète）—— 一部几乎完全从肩头拍摄的电影 —— 但在讨论之后，我们觉得它不适合我们的电影。这部电影更多是提前设置好拍法，而且在某些时刻有更多的特写镜头。我们寻找的镜头要能创造出人物的亲密感。但最后，这样做有其局限性：即我们需要大量的化妆工作。因为这部电影的时间跨度接近二十年，我们不得不根据不同时期把演员变老或者让他们看起来更年轻。因此，我们拍摄演员的皮肤很有限，以免暴露我们在化妆方面做了多少工作。

我们尝试了几个系列的镜头，最后我们选择了 Summilux，主要是为了它们的巨大焦平面，这让我们在狭小的空间里有很不错的焦距范围，每个镜头都和下一个差距不大（35mm、40mm、50mm、65mm，等等）。

塞巴斯蒂安想看看在老式镜头上会是什么样。他还想尝试大光圈镜头，以浅景深发挥作用。因此，我们也尝试了Lomo系列，除了短焦距（我们最终使用了大量的短焦距），但它们在垂直方向上有可怕的变形，于是我们立即决定不采用Lomo系列。之后，我们还尝试了蔡司 GO 镜头 —— 塞巴斯蒂安非常喜欢它们，因为它们具有他所追求的复古品质，而他发现 Summilux 就缺乏这种品质。但最终，我们的选择取决于我们能用到完整的 Summilux 镜头系列，但 GO 镜头则并非如此。

由于疫情封城，影片的进程中断了将近三个月。这给了塞巴斯蒂安时间观看他的每日样片，并开始剪辑工作。封城结束时，他想在整个五十年代的部分加入更多运镜，特别是斯坦尼康镜头，而拍摄中断前我们刚刚开始拍摄这个部分。这是件好事，因为它制造出了一种该时期的不同动态和特点，可以很轻易地在电影这个部分与人物间的互动剪辑到一起。

在监狱院子里拍摄，摄影：Thomas Reider

斯坦尼康也用于夜总会场景……

CF：从一开始，塞巴斯蒂安就想把这个场景拍成长镜头，让摄影机跟着角色在他刚发现的地方走动。拍摄目的是使人想起监狱：尽管这是个完全自由的地方，男同性恋者终于可以自由地做他们自己，但是角色所看到的场景，这个地方的本来面目，灯光的照射方式，还有那些让人想起禁闭室的小窗口，都意味着他在这里找不到自由。用斯坦尼康拍摄这段主角巡游，想象它，给它设置布光和编排，并不断从角色的视角出发看东西很有趣。在同一个镜头中，有时摄影机正对着他，有时摄影机在他身后，有时摄影机拍摄他的目光。我们不知道我们该把注意力集中在他看到的东西上还是集中在他身上。我们拍了好几个版本，最终保留了一个我们一直跟角色在一起的版本。任何情况下，背景中在发生什么都很容易猜到。

用胶片拍摄的那两个场景又是如何？

CF：其实还有第三个场景是用16mm拍的，但没有进入终剪。角色们的状态始终是在被他人拍摄。在第一个16mm的厕所场景中，警察在双向镜后面放置了一个装置。我们从一块脏玻璃后面拍摄了这个场景（如果用真正的双面镜，我们会失去太多光）。然后我们在后期制作过程中加入了一些镜面反映，看起来好像真的有人在玻璃后面。拍摄过程中，我们用真人试过，但是效果不够明显，或者没有在正确的时间发生。

用超8拍摄的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场景，是汉斯在拍他的男朋友。我们用超8拍是因为那是业余摄影爱好者用的摄影机。在剪辑过程中，塞巴斯蒂安选择将胶片穿孔留在屏幕上。这强调了业余爱好者拍摄的方面，立即让人想到超8。这场戏是在主体摄影之外的，所以他们拍的时候我不在场。

如果由你来拍，你会用不同的方式拍摄吗？

CF：不，因为这里的真正想法是让角色们在互相拍摄，所以大家要做的就是调好摄影机，然后把它交给演员弗兰茨·罗戈夫斯基（Franz Rogowski），这样他就可以拍摄托马斯·普伦（Thomas Prenn）的角色了。但是扫描出来素材几乎完全没有配光。我们只是修正了一点点粉红色色调，其余部分保持原样 —— 我们没有试图把它们和电影的其他部分匹配。拍摄这个段落的初衷是保留那种业余电影爱好者拍的效果，把拍摄中的意外都留在画面里。

（本采访由 Margot Cavret 主持，法语原文由 A. Baron-Raiffe 为 AFC 翻译）

剧组工作人员：

摄影大助：克里斯托弗·格拉瑟（第一部分）和皮埃尔·阿塞纳（第二部分）

摄影二助：汉娜·托德

数据管理员：吉姆·霍得里德

视频辅助：佩佩·西坎

斯坦尼康操作员：乔舒亚·伯科威茨

灯光师：马赛厄斯·贝尔

电工：多米尼克·丹纳（维也纳）、马丁·韩德罗、大卫·罗斯科、法尔克·奥特尔

机械组长：杰罗姆·劳尔

机械操作员：马修·鲁索

二组DP：克里斯汀·A·迈耶

调色师：瓦伦丁·施多滕

技术信息：

摄影设备：Arri 维也纳

布光和机械设备：ARRI 慕尼黑

实验室：Listo（维也纳）

《伟大的自由》入围戛纳电影节

导演使用尊正监视器现场监看：

出处：Margot Cavret | AFCinema

编译：Charlie | 盖雅翻译小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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